下一个10年,中国酒店将更多地走向全球,当然,它也会面对无印良品等跨界选手的新挑战。
十年十问:2008年至2018年是中国商业社会急速发展的十年,《第一财经周刊》推出创刊10周年特别策划——《十年十问》。我们向来自不同领域的“中国商业见证者”提问,回顾他们经历的商业浪潮,以及对于现状和未来发展的思考。 10年前,经济型酒店带动了整个中国业酒店变革的开始,下一个10年,中国酒店将更多地走向全球,当然,它也会面对无印良品等跨界选手的新挑战。 对多数人而言,10年前要出趟远门还不太方便:招待所年久失修,舒适的酒店则昂贵而稀少。而10年后的今天,仅华住酒店集团就提供了将近4000家住宿场所。它让你无论去哪一个中国城市出差或旅行,都基本可以找到一个品质可预期的容身之地。运气好的话,还有不同风格的品牌可供选择。 这个结果是一批创业者在过去10年里奋力竞争得来的。从2008年到2018年,如家、7天、锦江、华住等公司相互比拼,从学习国外商业模式到去全球扩张、推出有中国文化风格的创新品牌,它们使普通人享受到品质可靠的住宿服务,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消费者的出行体验和范围。
C/CBNweekly J/季琦,华住酒店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 C:过去10年,酒店业的繁荣力量来自哪里? J:过去10年是一个红利时代。中国区域大,人口多,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基本没有市场经济,没有专业服务机构和专业品牌。市场的不断增长正是来自被压抑的需求、供给的不足,包括成本的低廉、商业模式的闭塞。在那个时代,你只要肯干、长得大,就能赚钱。 如果你把中国的发展画成一条曲线,10年前的曲线特别有力,从计划经济走到了市场经济,机会遍地,市场的爆发力特别强。我们杀入市场时,基本还没有一个全国的经济型酒店连锁,需求和供给之间的剪刀差非常大。经济型酒店这10年的发展,带动整个中国酒店业开始变革,也满足了“萌芽”中的公司人的需求。当时很多投资人也都住汉庭,那个时候我们(跟投资人)聊10分钟基本就能拿到钱。 C:从学习国外模式到现在,游戏规则是否发生变化? J:各国人在人性上实际没什么差异,追求价廉物美、方便、舒适、快乐,都是人性。这些通过欧美的商业模式已经满足了,我们可以借鉴它们的商业模型,然后创造性地学习。 中国的市场够大、供求关系不匹配,让我们能比这些外国公司在更短时间内做到与之接近或者更大的规模。 反过来,国外同行遇到过的所有挑战,从投资到人才、服务品质,我们也都在一个相对短的时间内集中遇到,所以一定是有更大的本事才活得下来。市场的爆发力不仅可以把你送上风口浪尖,还可能在成长的过程中把你毁了。 C:华住在这个过程中反超如家,是因为做对了什么事? J:可能我运气比较好,我在创立汉庭时做的5年计划和汉庭后来的发展一模一样,其他预知也都非常靠近后来的现实。比如10年前我认为星级酒店会慢慢消失、外资品牌会被中国本土品牌替代、酒店生意从房地产导向变成客户导向。 包括很多人曾经看不上中档酒店,认为市场就是两头,要么是经济型,要么是高档。我的看法是,必然有很多人是中产和中产以下的水平,这是中国的人口结构和收入结构决定的。未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整个社会的财富分配不会有大的改变,都将是一个以经济型酒店和中档酒店为主的市场,同时又是一个消费不断升级的过程。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布局了全季,它现在已是中档中的老大。 C:酒店在中国社会生活中的位置发生了什么变化? J:对投资者而言,过去的酒店是面子导向、房地产导向。一个政府建了开发区会马上做两件事,第一是把管委会搬进去,第二就是建一个国际品牌的五星级酒店。今后的投资者还会考虑这个地方做宝格丽酒店合适,还是做洲际酒店合适。不同品牌传达的理念不同,吸引的客人也不一样。 服务上,中国的酒店业也在脱胎换骨。以前见面一定要说先生、您好,要帮提行李。现在的人更平等独立,连小孩儿都自己提行李。过去你在酒店上厕所,有人专门给你拉开门,甚至给你捏背。这种“病态服务”已经消失了。 C:10年中遇到的最艰难时刻? J:一定要说一个的话,就是2008年金融危机时,说好的投资人不投我们了。当时正准备做汉庭,开酒店用的原料都采购好了,项目签了,员工也招了。最终我卖掉了如家股票,当时我持有如家15%的股票,是第一大个人股东。股票价值几千万美元,那时卖掉肯定不是好时机。 但我做这个决定只用了20分钟。因为我有非常确定的价值和经营哲学。通过前两次创业,我已经不再单纯想要实现财富梦想,而是有了更高的目标:做一个伟大的公司。“伟”就是形而上的财富以外的追求。通过携程和如家的创业,我已经不再单纯想要实现财富梦想,而是有了更高的目标:做一个伟大的公司。“伟”就是你得有形而上的财富以外的追求。 比如是不是要给加盟商打折?我们不打折,因为一打折,很多质量差、品质差的东西就会进来;是不是只要国内资本市场好,我们就私有化,返回国内上市?投资者的选择比股价重要,我们肯定选择专业的理性投资者,而不是投机型的投资者。当你有一个理想主义的想法时,很多现实决策就会跟别人不一样。 C:下一个10年,中国本土品牌能否在高端酒店领域超越外资品牌? J:我对未来10年做过预测,到2028年,中国酒店公司一定会进入全球前三。但我不太会通过收购实现这点。比如洲际,我们花30亿欧元就可以成为它的第一大股东。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收购了之后有没有给洲际带来价值,如果它没有因为我的收购变得更好,这种收购就不应该发生。我们应该做价值的创造者而不是破坏者。 10年后的高档酒店里,很多客人会是中国人。西方品牌的酒店里我认为到时会有很多东方的符号进来。人总是生活在别处,这就是旅行的特点和意义。中国的青砖白瓦、在岁月里侵蚀过的竹子有一种异样的美,西方没有。 C:技术可能从哪些方面影响酒店业? J:酒店行业一方面面临消费者的需求变化,另一方面面临着人工成本的上升。机器人将来可以比我们做得更好,因为它有大数据。它还可以识别语音和人脸,比人脑记忆靠谱,它可以改变整个酒店业的服务品质和方式。 技术不仅可以不冰冷,还可以促进人情味。比如因为微信会帮我筛选,我的见面频次可能减少,但是见面交流的深度变高。酒店的未来方向与此类似。 C:你会如何在公司业务上应用这些技术? J:未来我们想把“睡”这件事做得更精致。比如通过研究床、音乐、熏香、枕头、灯光、空气的含氧量/湿度/温度、虚拟现实等各种工具,让你睡好。我们的想法还是把这种最本质的事情做好。假设你一个人出差去哈尔滨,晚上又冷又无聊又孤独,到时候可能有个机器人过来,有着你喜欢的形象,而它的味道、音调是你可以定义的,技术应该在这种地方发生。 C:未来10年,中国会有更多公司全球化,其成功的关键是什么? J:建立信任。我的心得是“让外国人欣赏你”。如果你一定要表现自己如何先进、优秀、有钱,外国人不会买账。 我现在英文说得挺好,还在学法语。你必须要懂他们的语言、吃他们的东西,才能了解他们。反过来,让他了解你,这样他才能信任你,后面的合作才能顺利推动。 C:无印良品也开了酒店,你如何看待未来的跨界竞争? J:很多年前,我拜访过无印良品的社长金井政明。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适合中国中产阶级的酒店,这和无印良品很像。 我认为它最好的发展方式是和我们合作,但如果它不打算开那么多店的话我就没兴趣了,当一个商业能触达更多人时,你的内心感觉是不一样的。我完全可以做一个特别豪华的酒店,但有什么意义呢?如果通过我们能影响整个人类的文明进程,影响旅行中的文明,那才是重要的。 C:旅行文明如何被影响了?
J:就像政治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评价的工业革命带来的变化:资本主义的典型成就并非在于为女王提供更多丝袜,而在于能使丝袜的价格低到工厂女工都买得起。商业机构就应该做这样的事,改变更多人的生活,从而影响人类文明的进程。今天的旅游业通过携程、连锁品牌酒店,“宰客”现象已大大改善了,你想搞点什么事马上就被曝光。这也是文明,商业应该让社会更加美好。
来源:第一财经周刊 作者:吴洋洋